自1995年起，我有幸成为先生的学生。先生为人正直，待人谦逊谨慎，视名利如浮云，乐于为后学铺路搭桥。其治学之道，尤其注重严谨求实，勇于开拓创新，最终成就卓越学识。先生温和的笑容与谆谆教诲，仿佛就在昨天，风范永存心间。

先生崇高的精神境界与深厚的学术造诣，如北斗星辰，将永远指引我们前行。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1995年初，我在南京气象学院首次拜见先生。当时，我校负责《我国酸沉降及其生态环境影响研究》项目的子课题研究，先生作为项目总负责人前来检查工作并进行学术指导。恰逢课题组一位骨干成员即将赴海外深造，需要遴选接替人选，我有幸被推荐，与同事一同前往先生下榻的招待所拜见。

初见先生时，我心中既怀敬畏又有些许忐忑。彼时先生刚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学术声望正隆。然而怹本人毫无傲慢之态，言谈温文尔雅，平易近人，宛如一位学识渊博且和蔼可亲的长者，让人倍感亲切。先生满头银发，更衬托出其深厚的学识与丰富的阅历。首次面谈，先生并未多言，只是殷切嘱咐我们务必做好工作交接，严谨调试并确保数值模式运行稳定可靠。

1995年先生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怀着仰望和敬畏之心追随先生

同年年末，项目临近结题验收，学校委派我前往北京参与项目验收的筹备工作。当时我在风洞实验楼二楼办公室日夜忙碌。在没有笔记本电脑和投影设备的年代，所有汇报材料都需要制作透明胶片用于演示。这段筹备经历，让我近距离感受到了先生严谨求实、精益求精的治学精神。怹对五年来的研究成果反复打磨，逐字推敲结论表述，逐张图表核验数据与逻辑，力求精准无误。对于每一张图表，先生都会详细阐述其科学内涵及在整体研究中的定位，这使我们这些气象专业背景的年轻人，在短时间内系统掌握了大气环境科学领域的核心概念与专业知识体系。尤为深刻的是，在阐述酸性污染物跨境传输机制时，先生结合气象背景场分析、污染源排放清单和数值模拟结果，创新性地构建了东亚区域酸沉降跨境影响矩阵，定量计算出省际间及跨国的输送量和沉降量，阐明了大气酸化和沉降过程的机制与规律，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适合我国的酸沉降控制规划与对策，首次提出了污染辐合带、辐合区、汇聚带、传输通道等概念。该研究揭示了中、日、韩三国间的相互贡献关系，明确指出在特定气象条件下以及部分月份，韩国、日本对我国酸沉降存在显著贡献，为我国当时应对国际社会关于酸雨问题的压力提供了关键科学依据。

1998年先生亲自手绘的排放量和秋冬季北方地区污染形势图

验收筹备间隙，承蒙先生引荐，我有幸随先生先后拜会了陶诗言院士、曾庆存院士、关君蔚院士、石元春院士、石玉林院士等气象、大气物理及生态环境领域的泰斗。不仅得以聆听诸位学界先贤的卓识与教诲，更切身感受到先生对学术前辈发自内心的敬重。先生躬身垂范，于无声处传递着尊师重道、谦逊为学的准则。

项目圆满结题后，先生问我是否愿意来京工作。我欣然应允，遂告别求学工作十三载的金陵故地，由此开启了借调、深造与最终留京工作的学术生涯三部曲，也开启了追随先生门下二十余载的治学之路。这段始于酸沉降研究的经历，不仅见证了一项国家重大科研项目的成功实施，更深刻塑造了我的学术品格与追求。先生在我心中始终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存在。

2000年10月先生带我进入人民大会堂聆听国家领导人的讲话

师恩如父，绵长深远

在漫长的学术生涯和工作历程中，我有幸长期追随导师左右，深切体会到怹给予我如父辈般深厚而持久的关怀。这份关怀不仅是学术道路上的灯塔，更渗透在日常生活的点滴关切之中，展现了一位学者严谨外表下的人文温度。

先生的关怀，首先体现在严谨治学与精心育人上。怹不仅在专业领域为我传道授业解惑，以其深厚的学养和敏锐的洞察力引领我探索知识的边界，更将这份责任延伸至对我家庭下一代的关注。怹对我女儿的学习规划尤为上心，几乎每次见面都要详细询问她的学业进展。当得知我女儿大学毕业选择直接工作而暂缓深造时，先生流露出的惋惜之情清晰可辨。在怹看来，完成研究生阶段的教育，对于学术视野的拓展和系统思维的锤炼至关重要。所幸女儿在踏入社会后，在实践中深刻认识到持续学习与理论深化的价值，如今正积极规划回归学术之路，以实际行动回应先生当年的期许。

先生对学术的执着追求和对科学前沿的深刻洞察，同样对我人生的抉择产生了深远影响。怹敏锐地察觉到当时同行中存在的追求行政岗位晋升的趋势。在一次严肃的谈话中，怹语重心长地告诫我：“小高，若有机会进入局里或机关工作，你可以选择，但一定不要放弃你的专业！切记！”这句掷地有声的箴言，犹如烙印般刻在我的心中。最终，我选择了坚守专业领域，虽然深知在学术成就上与先生的卓越贡献仍有差距，但怹关于坚守专业核心竞争力的教诲，成为我职业生涯中最为宝贵的指引，使我终身受益。

先生的精神境界和职业操守，即使在退休之后依然熠熠生辉。当怹得知我也步入退休行列时，脱口而出的第一句关切询问竟然是：“办公室还在吗？”这看似简单的一问，实则饱含深意。在怹心目中，“办公室”早已超越了物理空间的范畴，它是毕生学术事业的象征，是思维火花碰撞的场所，是精神永不退场的阵地。怹身体力行地践行“活到老，学到老，工作到老”的信念，将生命的热忱毫无保留地投入到所挚爱的学术研究中，直至人生的终点。

回望追随先生数十载的岁月，怹以身垂范所赋予我的最核心的精神财富，可以凝练为两个关键词：“坚持”与“低调”。在治学为业之道上，怹教导我：一旦确立了清晰的研究方向与目标，就必须具备磐石般的定力，不为外界的喧嚣诱惑所扰，持之以恒地进行探索和积累；在立身处世之则上，怹则反复强调谦逊踏实的重要性，力诫因取得些许成就而滋生浮躁自满之气。先生的一生，堪称“低调”风范的完美诠释。怹始终恪守本心，淡泊名利，对于媒体的采访邀约和个人的宣传造势一概婉拒。怹笃信学术的价值在于求真务实、潜心耕耘，在于成果本身对社会、对学科的贡献，而非表面的光环与喧嚣的赞誉。怹所倡导并毕生实践的“踏实做人，认真做事”这一朴素而坚实的理念，恰与我父亲留下的“踏踏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做事”的家训高度契合。这两股内在精神的溪流在我生命中交汇融合，共同塑造了我为人处世的基本原则与价值取向。这份由导师传承下来的精神烙印，超越了具体的知识与技能，成为塑造我学术品格与人生境界的基石，其影响之深远，历久弥新。

耄耋之年的先生仍在悉心指导我

敏锐洞察，贡献卓越

先生于科学探索领域展现出卓越的洞察力与前瞻性学术思想。在参与其项目验收准备工作期间，其深邃的科研视角已初显魅力。赴京后，得以每日聆听先生教诲。先生治学严谨而待人亲和，营造了宽松的交流氛围。学术探讨常在办公室、食堂及周末移至院内小餐馆持续进行。至今难忘家属院内1号楼旁的简易餐馆场景：每逢周日，先生与我们围坐共享一盆热气蒸腾的饺子，手持大蒜，一边享用美味，一边深入讨论科研议题。

先生常分享其宝贵的科研历程：早年在中国农业科学研究院参与国家级战略植物防寒工程，投身天然橡胶引种攻关；曾在马兰基地为“两弹一星”事业执行艰苦的大气扩散试验，包括平衡气球扩散试验和烟雾弹释放扩散试验等，预研地下核泄漏引起的污染物扩散输送规律，为制定防护应急对策提供科学依据；亦回顾苏联留学期间，通过云雾物理实验显著提升实践能力的经历；先生倡议组建大气环境监测铁塔，并亲自参与设计研究，1976年在北京德胜门外建设325米高的气象观测塔，1979年正式投入使用。怹常常给我讲述铁塔设计与建设中的故事，包括建设前对周边进行的考古鉴定工作，建设中遭遇唐山大地震时对出差唐山同志的牵挂，以及为获取钢铁、水泥等建设材料频繁与相关部局沟通的经历。先生平日言辞精炼，但讲述科研往事时却神采奕奕，细节生动，引人入胜。

1998年4月，一场特强沙尘暴席卷我国东西部。先生凭借敏锐的学术眼光，率先洞察利用卫星遥感反演沙尘暴发生、发展及输送过程，对我国大气环境治理具有重大战略价值。自1998年起，怹指导我们整合卫星遥感与气象观测资料，系统性研究中国沙尘暴的历史演变规律、形成机制、传输路径及环境影响。承担了环保总局公益性行业科研专项“沙尘暴天气环境质量等级划分与预警系统建立研究”。首次科学界定沙尘源区类型（初始源区与加强源区、境内源区与境外源区）、建立沙尘暴动力学分类体系（局地型与传输型）、借助卫星影像精准识别影响北京的沙尘传输通道。成果不仅揭示了局地起沙机制，更明确了跨境传输现象及境外沙源的重要贡献，显著提升了我国在该领域的国际话语权。相关研究获国家高度重视，先生多次向时任领导人进行专题汇报。

在执行中国工程院重大咨询项目《西北地区水资源配置、生态环境建设和可持续发展战略研究》期间，先生进一步指导我们在核心沙尘源区采集地表样本，通过成分分析与卫星遥感相结合，最终厘定了影响北京沙尘暴的关键传输路径。

2001年8月23日，先生带我在西北考察，目睹了内蒙古苏尼特右旗遭受沙尘暴

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发布第二次评估报告后，先生作为国内气候变化影响与适应工作组联合主席之一，前瞻性部署气候变化影响研究。怹主持国家环保总局项目《利用极轨卫星对我国高原生态系统环境系统演变回顾》，创新性地融合多时相卫星遥感影像与地面观测，首次系统性揭示了气候变化背景下青藏高原湖泊群的显著演变规律。

先生毕生治学，是其深邃学术洞察力与严谨探索精神的完美融合。怹在沙尘暴形成传输机制、高原生态系统响应气候变化等前沿领域的开创性工作，为我国及全球环境科学研究树立了不朽的里程碑。

上世纪90年代中期，中国科学院合肥物质科学研究院安徽光学精密机械研究所（安光所）面临转型挑战与新老交替的双重任务。时任老所长龚志本先生陪同新任所长胡欢陵专程拜访先生，恳请给予战略指导。先生基于行业发展趋势做出高瞻远瞩的判断，明确提出安光所应向大气环境领域转型的战略方向，并亲自带领安光所领导团队向主管部门汇报方案，该建议得到局领导的高度认可与支持。

在战略指引下，安光所聚焦激光探测大气污染技术方向开展系统攻关，最终在该领域取得辉煌成就，逐步成长为我国大气污染治理体系中不可或缺的核心技术力量。实践充分验证了先生当年战略判断的前瞻性与精准性。

2001年起，在先生的指导下，我们购买了安光所研制的AML-3车载大气环境污染激光雷达系统，开展基于移动式大气环境激光雷达系统的大气污染研究，揭示了北京地区雾霾和晴朗天主要大气污染物的垂直分布特征，探索了单峰、双峰、多峰型分布特征及成因。

AML-3车载大气环境污染激光雷达系统

先生在治学上始终秉持严谨求实的态度，追求卓越与完美。其坚持问题得到圆满解决后，方将研究成果撰写成文发表。在研究沙尘暴期间，揭示沙尘起沙机制的理论始终是先生的核心研究课题之一。自2000年起，先生便致力于攻克沙尘起沙机制这一难题，尤其专注于从理论上探索气流越过山体后产生的涡流、尾流与沙尘扬起之间的内在关联。先生常常研读偏微分方程和流体力学方程的相关文献，其深入钻研的公式推导已远超我的理解范畴。为了验证理论设想，先生甚至亲自设计并指导我们在办公室楼道内搭建了一套简易模拟装置，利用示踪烟雾观察不同风力条件下的流场变化。尽管实验设备结构简易，但观测结果与理论预期呈现一定程度的吻合，这令先生倍感欣慰。这一初步验证，也促使先生在随后的二十余年间，不断寻求利用专业风洞设施进行模拟验证的机会。

为此，先生投入巨大精力，专注于利用风洞模拟研究沙尘暴起沙机理。怹多次前往南京国电环境保护研究院和北京大学，与相关领域的专家学者深入探讨风洞实验方案。这些努力也取得了初步的研究进展。然而，先生的核心目标在于实现理论上的根本突破。随着先生的离世，这项极具挑战性的理论研究工作也不得不暂停。直至生命最后阶段，先生仍不忘教导我继续深化对沙尘暴传输高度及影响范围的研究，其献身科学的赤忱初心，始终如一。

立足国内，心系全球

先生在国家大气环境科学与应对气候变化研究领域发挥了开拓性和奠基性的关键作用。其系统性的研究工作和前瞻性的战略布局，对我国相关学科的建立与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先生主持并深度参与了国家科技攻关课题“大气环境容量研究”及“我国大气酸性物质的输送研究”等核心项目。开创性地揭示了大气污染物质跨区域输送的关键规律，构建了大气环境容量的量化评估方法体系，为我国科学划定酸雨控制区和二氧化硫污染控制区（“两控区”）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为后续精准制定和实施区域性大气污染物总量控制策略提供了核心科学依据与技术路线图。

1988年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的成立，标志着全球气候变化科学评估与政策协商进入新纪元。先生以其敏锐的学术洞察力，在担任中国政府代表团成员多次参与国际气候谈判后，深刻认识到构建国内专业化气候研究力量的战略紧迫性。基于坚实的科研基础和强烈的责任感，先生持续与国家环境保护总局（现生态环境部）相关部门进行多轮沟通与论证，系统阐释了气候变化研究的全球背景、国家战略需求以及具体的研究路径规划。这一不懈的努力最终获得国家层面的认同与支持，促成1996年“国家环境保护总局气候变化影响研究中心”正式成立。该中心的使命是为中国政府履行《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UNFCCC）规定的国家义务提供科技支撑，核心研究方向聚焦于气候变化综合影响评估、温室气体减排政策的模拟及区域环境响应预测等前沿领域。

在先生持续的学术引领下，该中心在“十五”期间承担了国家科技攻关项目《气候变化对主要脆弱领域的影响阈值及综合评估》课题。需着重指出，“影响阈值”的概念在当时国内气候政策与影响评估研究中具有显著的前沿性和政策敏感性。由其团队率先实施的气候变化影响定量化阈值研究，成功构建了识别关键自然与社会系统面临不可逆风险临界点的方法学框架。相关研究成果为国家层面识别重大气候风险、制定早期预警和适应性策略提供了科学方法论的重大突破。该成果荣获2004年度国家环境保护总局环境保护科学技术奖二等奖，并有效推动了“阈值”这一关键科学概念在国内气候风险评估学术研究与政策制定领域的广泛接纳与实践应用。

先生的前瞻性学术视野进一步体现在推动国家层面的气候影响学科交叉体系建设上。2003年，他积极推动并在国家气候委员会框架下，于我院成功组建“气候影响评价和对策分委员会”。该机构严格依照《国家气候委员会章程》和《中国国家气候计划纲要》运作，核心职能是系统整合气象、生态、水文、社会经济等多学科力量，开展气候灾害对经济社会关键领域影响的综合定量评估，并据此研发系统性、区域化的气候适应对策建议，显著提升了我国气候风险管理与决策支持的科学化水平。尤为重要的是，先生前瞻性地组建并指导了专业化的国家温室气体清单编制研究团队。其所主导构建的高质量、可核查、可比较的国家温室气体核算体系框架与方法学，为我国参与全球气候治理谈判、制定中长期低碳发展战略、实施减排行动效果评估等提供不可或缺的科学基础和数据支撑。

1987年先生作为中国代表团成员参加国际会议并与国外专家交流

躬行节俭，工作慷慨

先生一生恪守简朴之道，其个人生活近乎清贫，却在支持学术研究与团队发展上倾注了毫无保留的慷慨。怹将个人消费压缩至最低限度，但凡涉及工作所需，则展现出截然不同的大度。

先生日常使用的一只黑色提包，是其生活态度的显著体现。这只提包历经长年累月的使用，已严重磨损，带子断裂，先生将包体破损处用绳索捆扎固定，继续使用。局领导和院领导多次目睹此状，主动提出为其更换新包，均被先生婉言谢绝。怹的解释是，此包专用于存放重要药品，结构熟悉便于查找，无需更换。然而，这一份对个人物品的“吝啬”，在涉及工作设备时荡然无存。当团队提出需要更新电脑设备时，先生毫不犹豫。在不少同行机构还在使用486甚至386电脑的时期，我们已使用上当时最先进的586电脑。无论是添置彩色打印机，还是购买专业书籍资料，只要确系工作需要，先生从未有丝毫迟疑。这种鲜明的对比，深刻勾勒出先生严于律己、厚待公事的品格。

先生的出行方式同样体现其质朴本色。一次赴京西宾馆参加院士大会，先生乘坐公交车抵达，随身携带的仍是那只标志性的旧提包。因衣着朴素，门卫一度不予放行，后经电话沟通确认方得以入内。先生从不以院士身份索求特殊待遇，始终保持着低调的品格。

为先生添置新衣物，特别是买鞋，常被视为一项艰巨任务。先生常年穿着同一双旧鞋，师母多次尝试更换未果。先生或以脚宽为托辞，或以脚背偏高、新鞋穿着不适为由婉拒。究其根本，并非脚型特殊，实则是先生既不愿在个人生活消费上多费钱财，更不舍为此类琐事占用宝贵的工作时间——怹的心思全然倾注于学术与事业。

先生八十岁寿辰前夕，院领导曾郑重提议为其筹备一场纪念性的庆贺活动。先生对此再三推辞，态度坚决。其顾虑在于，不愿因个人之事烦扰同仁、影响正常的工作秩序，更深恐造成不必要的经费支出与资源浪费。最终，这场寿辰纪念活动未能举行。

纵观先生之生平，其“菲食薄衣”的个人生活与对工作毫无保留的慷慨投入，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照。怹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何为克己奉公、无私奉献，为我们树立了学人风骨的崇高典范。这种将个人享乐置于事业追求之后的品格，至今仍闪耀着动人的光辉。

甘为基石，无私托举

在学术生涯中，个体的成就往往根植于前辈的悉心扶持。我有幸师从的先生，正是一位甘作人梯、不求闻达的典范。怹毕生秉持着无私奉献、奖掖后学的信念，将个人名利置之度外。这一点，在我们系统编纂先生学术文集时感受尤为深刻。先生作为第一作者署名的论文数量相对有限，这并非学术产出不足，而是源于怹近乎执着的原则：每当研究成果初稿拟定，将怹列为第一作者并呈请审阅时，怹总会提笔在“第一作者”字样处画圈，引出一条清晰的指示线，坚定地将署名首位让予学生或青年合作者。怹从不计较署名的先后次序，且总能以令人信服的理由，强调合作者的实质性贡献理应居于首位。

这份贯穿始终的提携之心，伴随了我追随先生治学的数十年。怹为我创造的成长契机难以计数。先生多次带我聆听领导人讲话，参与中国工程院的重要学术会议，并时常主动举荐我在大会上汇报团队的最新研究进展与成果。这不仅极大地锤炼了我的学术表达能力，更使我得以结识众多不同学科领域的资深学者与战略科学家，显著拓展了我的跨学科视野。先生还积极支持我参与国际学术交流，多次将宝贵的国际学术会议参与名额让渡于我，鼓励我在全球舞台上展示团队的共同工作。记忆尤为深刻的是1998年，先生推荐我参加了在北京举行的中英学术研讨会。那是我首次全程使用英语进行学术报告，紧张之下不免表达生涩、声音微颤。然而，先生不仅未予苛责，反而在会后给予我温暖的勉励，指出这是学术成长的必经之路，嘱咐我勤加练习。为了切实提升我的语言能力，先生后续特意安排我进入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参加了为期一年的高级口语强化培训。这段经历为我日后深度参与IPCC和UNFCCC等国际组织的工作，奠定了坚实的语言与跨文化沟通基础。

‘扶上马送一程’，正是先生的提携，让我在应对气候变化领域得以立足。

先生对我的栽培可谓用心深远，其细致在国际交流细节中亦可见一斑。例如，当日本学术机构特邀先生赴日介绍中国酸雨研究进展时，怹毫不犹豫地推荐我代为前往。那是我首次出国，就受到对方高规格的接待，得益于先生之名。正是在这一重要的国际平台上，我有幸系统阐述了先生开创性的研究成果，参与了深度研讨，极大地开阔了学术眼界，增强了自信，获益良多。先生为我的每一次成长与发展都倾注心血，不遗余力地铺路架桥。先生多次将出国的机会让给我，先后安排我前往意大利、蒙古国、美国、韩国以及我国香港地区等地进行学术交流，这极大地拓展了我的国际视野。

1999年有幸陪同先生和环保系统老院士调研钢铁企业粉煤灰综合利用

“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先生正是这句古语的生动写照。怹甘为人梯、无私奉献的精神风范，集中体现了其崇高的品格。我今日在学术道路上取得的每一点进步，都是站在先生宽厚坚实的肩上，一步步攀登的结果。这种默默的托举与奉献，正是学术精神得以生生不息、薪火相传的宝贵力量源泉，先生将永远铭记在我心中。

先生远去的背影，从未真正远离，永远铭刻于心！

作者：中国环境科学研究院    高庆先